月池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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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那日的天空是灰濛濛的顏色，烏雲自遠方堆疊而來，如同厚重的暗色布幕，一層一層，波浪般綿延。

　　細雨紛紛落下。

　　牠睜開雙眼，視野一片水霧朦朧，陰沉的天空、紛飛的雨絲和身畔高高隆起長出綠草的土丘，這一切都綴上毛邊，透著夢幻似的光暈。

　　這是牠第一眼所看見的世界。

　　在一片迷濛不清中，一陣嗚咽聲傳來，輕輕細細，就像此刻正在下著的絨毛般的細雨，飄落，散逸。

　　動動鼻頭嗅聞幾下，未完全開始運作的眼珠朝四周轉動，努力搜索。

　　在那裡。

　　牠瞇起眼，確認方向後前腳施力撐起，將頭探出隱蔽的雜草堆。

　　蓊鬱樹林中，有道身影蜷曲蔭下，單薄的身軀瑟瑟顫抖，纖弱得彷彿在如此細雨中也能被輕易打散。

　　牠集中注意力細細聆聽，讓那一聲聲的破碎嗚咽清晰起來。

　　漸漸地，牠聞出了，空氣中有種酸苦的味道，尤其是在那身影周遭更是濃厚瀰漫，酸澀苦楚，不禁使牠皺鼻，然而卻又不住地想接近、想更加深入觸及核心。

　　試圖移動身軀更為靠近對方，但支撐上身的前腳早已頻頻發顫，牠只能停留原地，悲傷地嗚鳴，自稍遠的高處凝視著他。

　　！

　　瞬間，原本還蜷曲成團的身影似乎捕捉到那聲微弱短鳴，突地有了動作。

　　他赫然抬頭，流露驚嚇之情的雙眼圓圓睜大，同時警戒地掃視四周。

　　牠屏息，不敢再有任何動作，然而牠的視線卻更是離不開那人影了。

　　有什麼東西兀自閃動著，在陰暗的樹林中顯得特別奪目。

　　一滴，一滴。

　　透明的水滴自那閃著亮霧的眼眸滑落，一顆顆圓潤的、小巧的，彷彿各自擁有生命的水珠簌簌墜下。

　　眼淚。

　　這是牠不久之後會學習到的新詞彙。但此刻，牠眼中只能看見那串淚珠落下的姿態，聚集、塑形，沿著水痕滴溜溜地淌落。牠覺得那些水珠一定是在拚命訴說著些什麼，也一定都凝聚了許多不可思議的力量，不然怎麼會這般靈動，這般令牠著魔？

　　那人轉頭警戒許久，而後漸漸放鬆下來，神情茫然地望向前方，通紅的雙目仍噙著淚水，唇瓣開合著，不知在叨念什麼。

　　空氣逐漸有了變化。

　　一股刺鼻的辛辣氣息襲來，混雜著原有的酸苦味，如同憑空綻放的豔紅毒花般灼熱地燃燒著，令牠心生畏懼，忍不住瑟縮。

　　他起身，擦去那美麗的淚水，搖晃著步伐離去。

　　那身姿是如此脆弱，但卻又如此頑強。

　　牠依舊不敢吭聲，靜靜看著他遠離。

　　而後，再度悲鳴起來。

　　淒楚而殷切，穿透雨幕，迴響於山林。

　　陰雨霏霏中，這是牠第一眼目睹到的世界、第一個接觸到的人類，也是牠第一次體驗到這種刺骨的離別。

　　待過了好幾個年頭、輪替了無數寒暑之後，牠仍舊清晰記得今日的一切。永遠無法忘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