邊緣章四、未明〈下〉

 

 

 

  下午的陽光依舊熾烈,只是此刻大半的炎熱已讓屋簷擋了去,徒留陣陣夾帶暖意的微風。

 

  酷拉皮卡低著頭,偶爾他會抬起眼偷偷觀看前方忙碌的兩位大人,然後再迅速地低下頭。

 

  一頭鵝黃短髮的男子正忙著包紮女孩手部的傷勢,從方才他喃喃的低語中似乎聽見了「完全性骨折」之類的辭彙,另一位金黃長髮的女子則是仔細檢查她身體的其餘部位,茶色的眼眸不時流露出關切。

 

  酷拉皮卡對自己父母的冷靜態度有些訝異,他在第一眼看見她時可是驚嚇得將剛採好的果實掉了一地。黑髮黑眸,那可是百分之百外族人的證據,更別說人數不多的窟盧塔族人彼此都互相熟識。

 

  捏緊拳頭,甚至到現在他都還在懷疑帶她回來是不是正確的做法。

 

  覷了眼靠坐在木椅上的女孩,她的表情從進門後就再也沒有變動過,如同戴上一層空白面具,沒有不滿、沒有委屈,只是木然且沉默地讓人包紮著。

 

  也許是自欺欺人吧,他的內心一直隱隱認為事情不是一開始想的那麼糟。

 

即使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她不是敵人,但他卻也無法真的對她提起戒備,在森林裡時也只是想嚇唬她而已,但沒想到……

 

  輕咬嘴唇,低著頭的酷拉皮卡沒發現前方的聲音已經完全安靜下來。

 

  「酷拉皮卡。」

 

  輕柔的女聲從前方落下,緊接著是被輕撫頭顱的觸感。

 

  「你做得很好喔!我和你爸爸都這樣認為呢。」

 

  立於前方的身影朝側邊一晃,恰好能讓他看見蹲在女孩身前的父親,對方也正回頭望向他,帶著同意的笑容點點頭。

 

  「可是我……」

 

  像是觸動了某個開關,湛藍的眼睛蓄上了淚水,緊繃的肩膀顫抖著。如果她是火紅眼奪取者設下的陷阱,那自己不就是害全村陷入不幸的兇手?如果她只是普通的女孩,那朝她攻擊、把她傷害至此的自己不也做了濫傷無辜的錯事?

 

  「酷拉皮卡,你覺得當時還有什麼更好的解決方式嗎?」低沉的嗓音打斷他的思緒,父親替女孩的三角巾打上最後一個結,站起身凝視著他,高大的身影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。

 

  「不……應該說我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……嗯……還是說兩難有時就只能折衷呢……」

 

  雖然之後的發言有些後繼無力。

 

  「應該說換作我們的話也會選擇這樣做呢,伊理。」

 

  知道自己的丈夫一向不擅長說話,母親十分自然地替他接下句子,語畢還不忘微微一笑。

 

  「所以,別想太多了,沒有任何人責怪你,也請你放過自己一馬吧!」

 

  俏皮的尾音在空中散盪,有別於輕鬆的語調,母親伸出手將猶帶淚水的酷拉皮卡摟進懷裡,一下、一下,滿是愛憐地輕拍仍緊繃著的身軀,總是掛在唇上的笑容此刻看來倒像是摻了些無奈的苦笑。

 

 

 

  ──對,反正我就是拆散他人家庭的惡魔。

 

  被擱置在木椅上好些時間的莫璃掀唇喃喃,氣音混入三人的對話之中,隱藏得完好。

 

  黑眼珠緊盯著前方上演的溫馨感人親情小片段,冰寒徹骨。

 

  討厭,她討厭看這樣的場景,每次撞見,心頭就會有把火焰在狠狠焚燒──母親撥時間特製的便當、父親親自上街挑選的溜冰鞋、同學們老抱怨著的嚴格家規,還有每晚一通、但內容其實大同小異的詢查電話──她總是會微笑傾聽、微笑出言安慰或給予讚美。

 

  但她真的討厭,那些看似平凡的恩惠、那些總在他人身上不時上演的恩惠。

 

  忍不住眨眨眼,眼球有些刺痛、有些熨燙。來到這個世界後變得善感起來……可能是刺激太大的緣故吧?

 

  刺激大到連自己的名字都說不出來了。

 

  撇撇嘴,收回凌厲的目光,漆黑的眼珠重拾渙散。

 

 

 

  「妳叫什麼名字?」記得當時那個在森林裡扛著自己回來的金髮男孩這樣問。

 

  再簡單不過的問題、再簡短不過的回答,但那兩個字卻硬生生卡在喉嚨裡無法順利出口。

 

  張開嘴,換得的卻是一片靜默。

 

  ──莫璃、我的名字是莫璃。

 

  為什麼說不出?越是努力,喉頭緊縮的感覺就越甚,像有隻無形的手捏住脖子,最後甚至連空氣都呼吸不進。

 

  直到終於放棄回答,那股窒息感才漸漸消退。

 

  「真的……喪失記憶了。」虛弱喘息中似乎聽男孩這樣低聲喃喃著,然後停滯的步伐再度向前邁開,沙沙聲帶過方才那片空白。

 

  失憶?如果真忘了倒也乾脆,至少不像現在這樣明明記得一清二楚卻無法說出口。

 

  瞥了眼半顆頭顱仍埋在母親懷裡的金髮男孩,她現在知道了,他真的是酷拉皮卡,因為不會有人只為了整人或cosplay就冒著被告的風險一腳踢斷陌生人的手骨。

 

 

 

  「包紮也包紮完了,這女孩該怎麼辦呢?」

 

  最先把話題拉回正軌的是那位名叫伊理的男子,藍眸困擾、卻又不失謹慎地望著她。

 

  「聽小酷說,她好像……什麼都不記得了吧?」

 

  摟著酷拉皮卡的女子出聲回覆,淡茶色的眼眸除了相同的謹慎,有更多是發自內心的憐憫。

 

  雙手放開酷拉皮卡──被放開的後者正迅速地抹了抹眼角──她舉步走至莫璃身前與她平視,試圖看進女孩深色的眼眸裡,但卻只能瞧見一片漆黑,什麼也讀不出。

 

  「妳叫什麼名字?」

 

  如試探般再度問了相同的問題,莫璃這次連想都不想,直截了當搖了搖頭。

 

  「妳會說話嗎?」

 

  「會。」

 

  「妳是怎麼來到這裡的?」

 

  「不知道。」

 

  「那麼妳……還記得過去的事嗎?」

 

  莫璃沉默了,黑眼睛直勾勾望著身前的女子,然後,極緩慢地搖搖頭。

 

  不想說。就算真的可以順利說出口,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啟齒──其實我的真正身分是一個高中生,而且你們這個世界是一部打著普遍級標誌的限制級動漫,番茄醬多到吃大包薯條可以不加調味料、黑暗到她白天不用拉窗簾也能睡覺。

 

  如果真的這樣回答,估計她在他們心中的定位會從「失憶」變成「妄想症」。

 

  然後女子持續問了幾個問題,但卻一樣得不到任何結果。她站起身面有難色地望向自己的丈夫,然後深深嘆了口氣。

 

  「完全看不出來。」

 

  「果然只靠我們是沒有辦法的嗎……」伊理單手支顎,眉頭輕皺。他思考的動作看起來的確有點像是印象中的酷拉皮卡,藍眸略掩,閃動著認真異常的神采。

 

  「諾缇依,等會直接帶她去艾曜斯那吧,他一定有辦法,而且也遲早要帶她過去那裡。」

 

  「嗯,也只能這樣了……」

 

  諾缇依起身,在離開前身體卻頓了頓,回頭望著她的眼神似乎蘊含著某種說不清的情愫,不是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持有的警戒,也不是偶爾忍不住會過於明顯的同情,茶色瞳眸是深深地、深深地看著她,然後像是察覺到自己的失態,一扭頭,金色長髮隨著過大的幅度晃盪,腳步有些急促地自她面前走過,消失於屋內的一扇門板後。

 

  困惑眨眼,但在場的另一名成年人只是望著已然關上的門扉,薄唇緊抿,好看的眉眼不知不覺再度皺擰起來。

 

  就像在思忖什麼一般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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嗯,這段卡很久。(茶)

斷在很虛的地方,連結尾也一整個虛。

 

哈哈,看過舊板的應該覺得我改很多吧?XDD

根本是把三章當一章寫,速度跟以前比起來就像是在搭高鐵。(?)

很努力嘗試想抓到寫長篇的感覺,雖然有一點開悟了,但基本上還是在生手摸索狀態中。

阿哈哈!總之這章真的改超久的啦!(轉圈)

和過去的寫作方式比起來應該有些不同吧?應該……

 

歡迎提出建議指教,能一起討論是在好不過的了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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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月下魚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